饭后,86岁的周长灿坐在床头,左手拿着放大镜,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读书,他的右手边是已经有些发黑和破烂的《新华字典》,这已经是他翻烂的第四本字典。这位有着62年党龄、通过部队扫盲班才识字的老党员从退休后就开始这样读书。
周长灿,浙江慈溪人,年随部队集体专业到新疆石油管理局,年从新疆油田公司准东采油厂火烧山作业区退休。他在野外作业区奋战了32年,曾获得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五好工人”,曾经连续三年被评为新疆石油管理局“先进工人”。
年,25岁的他和多名退伍军人从浙江出发,先坐火车到哈密,再坐卡车到库车县,最后要走2个多小时的简易石子路到达依奇克里克油矿(以下简称为“依矿”)。
依矿位于塔里木盆地北缘,天山深处,是南疆第一个发现并正式投入开发的油田。年10月9日,依奇克里克1号井喷出工业性油流,吸引了来自五湖四海的青年来建设油田。初来到依矿的周长灿在农场进行了四个月的开荒,8月分配到依矿试采工段试油队当试油工。
试油工作分为“试、探、提”三步,先检查井口采油树及井下套管密闭性能,再将油管下到井底,用清水洗井筒,最后试油工作完成再将油管全部提上来。一口井的试油工作需要4名试油工人:3个人检查井口,1个人负责下油管。4个小时周长灿可以下完多根油管。
试油队共有4个班,一班10个人。繁重的工作要求每个试油工必须一工多能。所以周长灿既要从事试油工作也要从事修井工作。工作上的困难远远不止于此,周长灿每天从基地住所翻山到野外作业区需要一至两小时。依矿四面环山,常年气温在15度以下,即使是夏天正午,周长灿依旧需要穿着棉衣坚持工作。
不仅工作困难,生活环境也是十分艰苦。一开始未成家的工人都是住棉帐篷,年新婚妻子张调娥从浙江来到新疆,他需要开始挖地窝子安家。
一下班回来,周长灿就会到处收集梭梭柴,往地下挖坑,用土坯垒墙,顶上放几根椽子,再搭上树枝编成的筏子。经历半年多的时间,直到九月,张调娥到依矿的第三天才完成地窝子的盖顶。
居住简陋、环境恶劣,依矿处在寸草不生的群山环抱中间,蔬菜需要到2小时以外的库车县城去拉。一年到头见很难见到绿菜,黄兮兮的蔬菜也需要排队争抢。
年6月,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周长灿白天在井上工作,下班走一个多小时回来照顾妻儿,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八九天。“你不能再这样干下去了,人该累垮了。”工友们看不下去了,向上级反映,将他调至离家较近的号井从事修井工作。
在修井时,周长灿的右臂被八米长的抽油管狠狠的划了一道长口子。衣服和皮肤粘在一起,胳膊生疼,他没有做任何处理,只是咬着牙继续干,直到上级下了命令下才回家。
“老婆,我胳膊好像断了,好疼啊!”回到家中,他一改在工作现场的硬汉形象,觉得疼得难以忍受。一检查,右臂骨头裂了,打了石膏不能干重活,还在月子里的张调娥只好一边照顾孩子一边照顾他。
“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他只休养了50天,就回到了工作岗位。
“那时候日子苦啊,工作危险、工资少、很多人都回浙江种地去了。”张调娥回忆道。在第一个孩子出生时,家里的布票不够用,只能把黄被子剪了做衣服。一个月70块的工资除去周长灿在单位吃饭的钱,一家人一个月仅剩30块钱……
说着,张调娥眼眶红了,转过身去,良久才说道:“能在新疆坚持当石油工人的,都是好样的!”
(7年,周长灿回到已经废弃20多年的依奇克里克油矿,因为石油枯竭,不具备开采价值,依奇克里克油矿成为新中国第一个被废弃的油矿,山下是依矿遗址)
年初,测井组合并到试油队,组织上派班长周长灿去测井组。他来到测井组后,经常与工人交流沟通,更是事事带头做表率。
高空作业爬井架工作中,他总是第一个爬上井架。工友在下面处理不了的问题,他就爬下来处理好了再上去。30米的井架,整整四五个小时反复爬,直到工作结束,他的胳膊也酸的抬不起来了。
“这活总得有人来干,我愿意做那个人。”周长灿说道。每天早出晚归,星期天从不休息,有时他甚至能连续工作16个小时。因为工作勤奋肯干,年周长灿被评为自治区五好工人,相当于现在的自治区劳动模范。
年,已经48岁的周长灿,由于年岁渐大被抽调为通井机手。上级有意让他担任指导员一职,他却拒绝了。
“我没什么文化,也不想要这些虚名,我当工人一样干!”虽然没有指导员的职务,但一有困难工友们还是习惯来找他。
在依奇克里克油田,周长灿干了24年,也就在山里待了24年。在这20多年间,依奇克里克油田的最高年产量只达到8万吨。新疆石油管理局也开始将油气勘探开发区域从塔里木盆地慢慢转移到准噶尔盆地。
年2月,前线指挥部抽调周长灿到准东,从事通井机操作手的工作。准东位于准噶尔盆地东部,横跨阜康市、吉木萨尔县、奇台县。
5月初,准噶尔盆地东南部的火烧山两个井发生井喷,原油控制不住地连续不断地喷出地面。新疆石油管理局指挥部命令就地下挖并用泥巴围上形成油池,下令这一阶段只做收油工作。
在收油时,工人们需要将中间的闸门打开放油。却发现阀门被东西堵死无法出油。周长灿观察到是收油管出现问题,便给收油队队长建议:用六米长的钢纤捅开。
从外面捅不开,必须要跳到油池里,从里面将阀门捅开,把油放出去。油池中的油到人的胸部,只能一个人操作,必须是很有力气的人、用很大的劲才能捅开。
将近一百辆收油车停在戈壁滩上,每耽误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意味着大量原油的浪费,甚至会损害地下油气层。
六米不够就加至八米、别人力气不够就自己上。“这事一般人弄不了,我有力气,我就要上。”周长灿一头跳进石油池,石油漫过了胸膛,他握着沉重的钢纤反复疏通。
经过几个小时的鏖战,终于捅开了,满身油污的周长灿看着车子排队拉油,一辆车子满了,下一辆继续,直到五六十车收完几百吨油,他开心地笑了。
“领导让我们收二百吨油,我们收了一千吨,领导高兴的不得了。”说起这些,周长灿的脸上焕发着别样的神采,86岁的老人笑得像个孩子似的。
年,当了一辈子石油工人的周长灿在火烧山作业区退休了,在前线退休,也把心留在了前线。
(周长灿的胸前戴着他多年来获得的荣誉奖章。王雪摄影)
退休后,周长灿开始开荒地种菜,每天早上六点多到地里干活,傍晚在飞舞的蚊子中去摘菜,然后骑着自行车到处送菜。“主要是绿色蔬菜,老人都是自己上粪,从来不上化肥,菜特别好吃。”邻居都这样评价。
“种个菜都能看出劳模的品质:地头都用石板铺得平平整整,自己挖菜窖,冬天可以储存多颗大白菜。每年的乐趣就是送菜,听到别人夸他菜种得好,就开心得不行。”儿子反对种菜,妻子拿他没办法。
“主要是一种精神寄托吧,有活干,被人需要,他就快乐,就让他种吧。就像老黄牛一样,你不让他干,他会很难受。”女儿总是这样劝解母亲和哥哥。
到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再种地了,老人的背很快就佝偻起来,脚步也迟缓起来。
“我爸爸的一生就是干活,而且是那种必须把活干得非常漂亮才行,”女儿很心疼父亲,“我没有见过他在单位上班的样子,但从他的种菜中,我知道他为什么会被评为劳动模范,就是那种‘铁人王进喜跳进泥浆池’的精神,不仅要干活,而且要干得最好!”
周长灿的一生,在油田、在野外、在前线,他埋头苦干了32年,勤勤恳恳为党奉献了62年,他把自己献给了油田建设,更献给了党的事业。
本文为新疆财经大学校级金课《新闻写作》的实践成果
(熊景瑞王雪邱静)
(中国日报新疆记者站)
来源:中国日报网